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陸離:香港電影院巡禮
「我們對於皇都戲院在座位方面的安排,就大為激賞。如果整個社會的貧富分別只是像皇都戲院那樣的一點也不尖銳,這個世界也就不會有甚麼階級鬥爭或者共產主義了。
皇都戲院的門口大堂也很夠寬闊,晚上那條五角柱還會發光。 未開場前在附近瀏覽一番,可看的去處也多的是,除了戲院本身有食物部之外,迴廊轉處,四通八達,單是唱片公司就有兩間,鞋店裡裡外外加起來,竟有十七家之多,直為全港之冠。」
陸離,(1997),「香港電影院巡禮」,載於小思 ( 編 ),《舊路行人:中國學生周報文輯》(25-31 頁 ),香港:次文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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喲,這也算是後座嗎?
我們大家都知道,有些電影,是只合看前座的,它就只值一塊半。有些電影,比較好一點,花兩塊錢看也值得,那就喚做「中座級」的電影。等而上之,有些電影,別說是後座,就是跑到樓上去看,也覺得值回票價有餘,如《劫後昇平》是也,如《三野狼》是也。但這類好片子當然不是日日可遇的。一般來說,只值一塊半的「前座級」影片,我們除非是剛好當時無聊到幾乎要死,很少會無端跑去浪費細胞又浪費金錢。對於大部分的觀眾,通常的情形,多半是這樣:先去看看中座有沒有較好的位子,沒有就跑去看後座,連後座也沒有了呢,再考慮一下是否值得看樓上。而這樣的分法,當然並不包括「貴族」階級在內,如果你剛好屬於那一類看戲只看樓上或非看樓上不可、半點也不知道甚麼叫做「我的錢已經花光了」的觀眾,你的幸運很令人羨慕,就只可惜我下面要講的話對你來說就要味同嚼蠟了。但對於百分之九十的「平民」觀眾來說(比如我自己就是其中之一),別說是下面的文字。就只是開頭那個小標題(這也算是後座嗎?),也就已經足夠引起「法國大革命」了。
問題之所以發生,在於有些電影院根本沒有中座。沒有中座而像「樂聲」那樣,很大方的前座九行,前座與後座之間還有一條闊闊的通道,使得觀眾不幸買到後座最前一行,也看起來起碼「是」後座,倒也罷了,氣人的是有些電影院,前座就只得那麼五行六行,緊接着第六行或者第七行就是後座,不但錢花得冤枉,還要坐得不舒服,看得不舒服,懷念起「新華」「豪華」尤其是「皇都」之類的中座來,我們就是咕嚕咕嚕的氣起來,也真是很合理的可不是。這不但牽涉到作為一個觀眾的權益問題,也和一間頭輪戲院的風度問題,很有關係。我們在下面,繼續要寫的,不打算罵也不打算彈,就只打算為一些可愛的頭輪影院寫下一些讚美,然後,附帶還要給大家列上一些統計數字,雖然不太詳盡,但大部分戲院的大堂行數總數多少,前中後座各佔多少行,也勉強可以一目了然,而褒貶亦盡在其中矣。
一個小小的表
當我說「表」的時候,嚴格說來那不能算是一個「表」,只是把一些我們平日在港九各大戲院間走來走去,抄下記下的一些數字,再抄在這裏而已。大家就先來看看下面這些數字吧,然後我們再來談好看的雕像,好吃的雪糕筒,和令人站得很舒服的寬闊的門口大堂之類。
一、 新華戲院。總行數三十七。前座七行,中座七行,後座廿三行。
二、 豪華戲院。總行數三十五。前座七行,中座六行,後座廿二行。
三、 樂宮戲院。總行數三十三。前座六行,中座六行(此數字不確。因為那天跑到樂宮前中座,剛好售票員休息去也。這是樂宮前中座的最大特色,也是該院前中座售票員最舒服的地方。上列數字乃問人而得,本想親自再數一遍,但精力時間均不允許乃罷。)後座廿一行。
四、 麗聲戲院。總行數三十。前座六行,中座六行,後座十八行。
五、 新聲戲院。總行數二十九。前座四行,中座七行,後座十八行。
六、 皇都戲院。總行數二十七。前座七行,中座九行。特色是:別人的後座他 卻改良而成為特等(八行,三塊半)及優等(三行,三塊),別人的超等他卻只收後座的價錢(十四行)。
七、 利舞臺戲院。總行數二十五。前座五行,中座六行,後座十四行。(特色:有高等。)
下面這些戲院,是沒有中座的:
一、 樂聲戲院。總行數三十一。前座九行,後座廿二行。
二、 皇后戲院。總行數二十六。前座六行,後座二十行。
三、 大華戲院。總行數十八。前座五行,後座十三行。還有一些二輪戲院或只放映國語片的頭輪戲院,我們乘「逛戲院」之便,也抄下了其中幾間的行數統計數字。大家可以參考一下,有些二輪戲院是不是比頭輪戲院還要大,還要大方。其中有一間,有一個時期曾勉強放映過一會頭輪西片,實在太不像話,現在改為放映頭輪國語片,總算是「知錯能改,善莫大焉」。
一、 荷里活戲院。總行數三十四。前座四行,中座六行,後座廿四行。(前中座步樂宮後塵,亦有休息,但休息時間總算不及樂宮之多而變化萬端,瞻之在前,忽焉在後,久候乎之不得其門而入也,恍兮惚兮而不可捉摸。)
二、 麗斯戲院。總行數三十四。前座八行,中座六行,後座二十行。
三、 百老匯戲院。總行數三十。前座五行,後座廿五行。(無中座。前座售票也有休息。)
四、 百樂門戲院。總行數二十八。前座五行,中座五行,後座十八行。
五、 國賓戲院。總行數二十八。前座六行,後座廿二行。(無中座。)
六、 京華戲院。總行數廿一。前座五行,中座六行,後座十行。
統計數字到此為止,大家看看前中後座的數字比例,就可以知道哪家是唯利是圖,哪家是為觀眾設想的了。
玻璃窗,軟雪糕之類
五色令人目盲,五味令人口爽,有時是的,但更多的時候,看看悅目的東西,嘗嘗好吃的食物,總不能算是一種墮落,只要並不過分,在生活中有一點享受,應該是很合理的。而作為一個商人,賺了觀眾的錢之後,在滿足觀眾視聽之娛方面,用一點心,我們雖然不至於要向他們致敬禮,但在享受着的時候,有一份欣賞和感謝的心情,也是很自然的事。
此所以我們對於皇都戲院在座位方面的安排,就大為激賞。如果整個社會的貧富分別只是像皇都戲院那樣的一點也不尖銳,這個世界也就不會有甚麼階級鬥爭或者共產主義了。皇都戲院的門口大堂也很夠寬闊,晚上那條五角柱還會發光。未開場前在附近瀏覽一番,可看的去處也多的是,除了戲院本身有食物部之外,迴廊轉處,四通八達,單是唱片公司就有兩間,鞋店裏裏外外加起來,竟有十七家之多,直為全港之冠。
但門口大堂最用心設計的,還數豪華。上特等的樓梯雖然不及新華或麗聲的美,梯口卻有小水池一個,中有裸像,手撫天鵝,兩邊落地玻璃門,由這邊的出口走到那邊的出口,少說也得走三分鐘,正中還有六十塊大鏡合成的鏡牆,就像「霍夫曼的故事」第二次戀愛的那一面怪牆差不多。後座入口,又有兩個木雕的美女,吹着喇叭,身旁圍繞着玫瑰花。這些都別提了,正門大堂裏面依牆的三面大廣告才是全港戲院最美的電影廣告,大家進去抬頭看看就知道。至於對正大門口那道深粉紅的牆,上有十二宮(白羊、金牛、雙子、巨蟹、獅子、雙女、天稱、天蠍、人馬、摩羯、寶瓶、雙魚)的浮雕,更是有趣,就只不知道曾經注意過的人有多少?
限於篇幅,本來很多要談的現在都不夠地方談了,例如樂宮的「阿閣兩重階」以及軟雪糕、汽水部與糖果部鄭重其事的分開來;利舞臺自設的士巴冰室和新華自設的新華茶廳;新華、皇后的自動電梯;荷李活、皇都、利舞臺、紐約的電梯;百樂門戲院門口大堂內那一種清涼的藍綠;麗都戲院前中座在正門售票而樓座票又要跑到樓上去買,以至樂聲戲院方便顧客的電話等等,只好及時打住,留待異日有機會再另文詳談了。
一九六四年八月廿八日第六三二期
陸離,(1997),「香港電影院巡禮」,載於小思(編),《舊路行人:中國學生周報文輯》(25-31頁),香港:次文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