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羅卡:多面手任護花

「以言思想感情及文字技巧, 《中國殺人王》都流於粗糙,可取的卻是那豐富而先進的想像力,以及歷歷如繪的場面動感、氣勢;這方面,可能飽受荷里活三十年代警匪片與低俗小說的影響。要之,《中國殺人王》絕不是供文人雅士欣賞的小說,而是開風氣之先的新派動作民間傳奇。」

羅卡,2006,「多面手任護花」 ,載於《香港電影點與線 》(74-75 頁 ),香港: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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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少時是小說迷,對《中國殺人王》及其作者周白蘋 ( 任護花 ) 頗有印象。

前輩魯金先生已確定了《中國殺人王》最先是以「恐怖事實小說」連載於香港戰前出版的《先導報》。按期數推測應是首刊於一九三九年二月中。戰後在省港澳均有單行本流傳,據說凡六十冊。五十年代初,我在澳門唸初中時期讀到的單行本已不知翻了多少版,印刷粗劣,錯字百出,但讀下去卻仍被那千變萬化,噱頭百出的場面牢牢吸引。他報張無忌君形容其凶狠驚險猶勝占士邦小說,有道理。據稱作者是有感於美國排華時期華人受各方惡勢力所排擠欺侮,遂根據許多老華僑口述的素材寫成小說,頗有承接清末民初黑幕小說的路數。不過《中國殺人王》能轟動一時,至今仍令我留下深刻印象,主要不是它暴露了甚麼黑幕事實,而是作者的高度想像力,尤其是描寫唐人堂口的械鬥、或與洋人智鬥的場面設計,直逼今日動作片。許多橋段、機關、道具的妙用比之近年占士邦片也未遑多讓。六十年代末再出刊一些零散的單行本,同儕讀後都認為是難得奇書,奇就奇在富於現代電影的動感與趣味。

記得其中一集寫黑手黨集團大舉向華人幫會進犯,華人死傷甚大。殺人王趙咤利屢次欲暗殺其頭目苦於無下手機會,蓋此頭目居處守衛森嚴,出街亦有車隊保護,座駕車裝有厚重鋼板,榴彈、機鎗亦無從爆破。殺人王假意約他於某時某日於摩天大廈頂樓談判。是日黑幫出動大批人馬鎮守各處,檢查過並無伏兵及計時炸彈,時間已到,要殺人王乘電梯先上。然後大幫人馬把頭頭圍在核心,乘電梯而上。到了幾十樓高處,突然電梯地板脫落,全數跌死。原來殺人王預先生在電梯底部塗上化學腐蝕品,計好時間,三數人上落尚可承起,到大批人乘搭時則會穿底。殺人王明知頭頭怕死又愛氣派,必拉大隊搭電梯,果然中計。

作者更塑造了不少邪派高手、殺手。如《大戰扭計深》中的華人殺手扭計深就是智勇雙全的高手;《大破一擊黨》中的職業殺手鎗法如神,一擊必中,如有失手例必原銀奉還,可謂「小李飛刀例不虛發」的倡導者。作者對美洲各地相當熟悉,特別寫三藩市、紐約、羅省這幾個華人最多的大埠,連街道形勢、商店名稱都列出,並不時加插名勝、節日風光與當地人的生活習慣的描寫,緊張刺激之外亦可滿足讀者對異地風情及華僑生活的遐想,和一知半解的認識。

《中國殺人王》之外,任護花的另一連載小說《牛精良》( 也用周白蘋筆名 ) 也值得一提。此小說寫抗日及日治時期活躍於珠江三角洲的「大天二」牛精良的傳奇。此人既是有江湖義氣的土匪,亦是有民族大義的游擊份子,作者亦標榜取自真人真事。

寫及香港淪陷時期這類雙重身份的地下工作者黑幫人物的活動,以及當時香港低下層的生活面貌,是難得的側面史料。此稿應是在抗戰期間,在廣東後方的報章連載,五十年代間仍斷斷續續有出現。但知一九四七年,粵片名導李鐵曾拍過《牛精良大鬧香港》,並由任護花親自改編。《中國殺人王》與《牛精良》兩個小說七十年代中曾被麗的電視改編成連續劇。當時麗的正處於劣勢,該劇製作亦簡陋,播出並未引起多大注意。

以言思想感情及文字技巧,《中國殺人王》都流於粗糙,可取的卻是那豐富而先進的想像力,以及歷歷如繪的場面動感、氣勢;這方面,可能飽受荷里活三十年代警匪片與低俗小說的影響。要之,《中國殺人王》絕不是供文人雅士欣賞的小說,而是開風氣之先的新派動作民間傳奇。無論作為驚險刺激的消閒讀物,或作為側面記載海外華人歷史、生活面貌的資料,都有流傳價值。

任護花作為寫作人與辦報人,前輩陳非譽稱之為「報壇怪傑」,蓋因他能編能寫又敢於創新,所創辦報章都能別樹一格。余生也晚,未有機會認識任先生其人。青少年時看過不少周白蘋的小說,常讀他當老闆兼主編的《紅綠日報》,也看過一些他編導的粵語片,當時只覺得相當過癮,亦未注意到背後的作者是誰。其後亦稍涉足報界,學人寫寫影評文章,始識任護花其人原來是多才多藝的老前輩。

五十年代香港民風尚相當保守,家庭中人未能接受《紅綠日報》這樣一份以古靈精怪副刊為號召的報紙,一般視之為黃色小報。

羅卡,2006,「多面手任護花」 ,載於《香港電影點與線 》(74-75頁),香港: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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